乡村补锅匠

　　前些时回乡下老家，看到厨房里有一只烧穿了的铁锅，正要拎出去扔掉，被母亲给拦住了，说等补锅匠下乡来时补补还能用，扔了多浪费。母亲的话，让我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吆喝：“补锅——呃！”这声音熟悉、亲切，而又那样遥远。
　　童年时，走乡串村的匠人很多，村民家的东西用坏了，一般都舍不得扔掉，木盆、水桶坏了，有箍匠修理；棉被不暖和了，有弹花匠给你拆了重新弹好；菜刀、剪子钝了，有磨刀匠上门来帮你磨得锋利。在我的记忆里，最难忘的莫过于那些外地来的补锅匠了，那手摇鼓风机发出的蜂鸣声，就像袅绕在村庄上空的炊烟，久久不散。
　　夏秋之际是补锅匠来得最勤的季节，一辆小小的平板车，拉着补锅匠的全部家什：小火炉、焦炭、三角架、坩埚、铁剪、木制鼓风机、铁钎、铁锤、碎锅片……村中那棵大树硕大的伞盖下，是补锅匠的天然“作坊”。每当“补锅——呃”的吆喝声响起，我们就像听见了军号声，飞快地跑到大榕树下，怕我们这帮淘气鬼捣蛋，补锅匠总会准备一些葵花籽和熟花生来“收买”我们。
　　时间不久，一些乡亲便拎着大大小小的破锅汇集在这里，大家聊着家常，按先来后到的顺序，自觉地将铁锅、铝锅、水壶挨个摆放在地上，长长的一溜儿，随着补锅匠的修补，缓缓地向前移动着。补锅匠根据锅的破洞大小随口说价，男人们一般爽快地掏钱付补锅费，也有些厉害的大婶不停地讨价还价，最后总是以补锅匠的让步结束。
　　补锅的工序看起来很简单，在炉子里放进焦炭，摇动小小的鼓风机，悦耳的蜂鸣声中，火苗像蛇信一样在焦炭间窜起，继而一片火红。当炉子上架着的坩埚里的铁片化成液态时，补锅匠将锅底刮干净，放在用钢筋焊接的三角架上，用小勺舀起红红的铁汁，滴在掺有草灰的厚湿布上，贴在锅底破洞处，“嗞”的一声，破处泛起一缕青烟，补锅匠用一块掺有米粥之类的布团迅速将锅面上冒出来的铁汁压平，凝固后，还要用稀饭涂抹，补过的地方会经久耐用。完成了这些，锅就算补好了，尽管锅底有些难看，但锅面却已平整如昔。也有补烧水、炖汤用的铝锅、白铁水壶的，破洞大的，补锅匠敲敲打打间，会直接更换一个锅底。
　　如今锅的品种五花八门，质量有了很大提高，村中的大树也因为修路早已被砍伐掉了，乡村的补锅场面，成了难得一见的风景。每当想起，脑海里便浮现出补锅匠黝黑的面孔，那样的清晰淳朴。